于佩冷笑,“咱俩并不熟,你要是想讲一些与我无关的你的那些我并不感兴趣的经历,那恕我到时候没法奉陪。”
这话说得毫不留情,惹得陈阿辉苦笑。
“你一向这么咄咄逼人。”
于佩:“……”
怎么还批评起她来了。
于佩正要作色,又听到陈阿辉开口:“我要结婚了。”
这冷不防的一句让于佩稍稍顿住。
“是我妈安排的,对方有个体面的工作,我妈很喜欢,相亲就安排在明天,在这家咖啡厅里,据说对方是个喜欢喝咖啡的新派人。”
于佩听着陈阿辉的絮絮叨叨,越听越疑惑。
陈阿辉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她过来可不是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真是奇怪。
就在她耐心告罄想要打断对方的时候,陈阿辉话锋一转:“所以有些事情我该放下了。”
于佩神情一顿,预感接下来将要谈论的事情才是重点。
果然,陈阿辉突然抬头看向她,咖啡厅里洒下的灯光落在他眼眸里,星星碎碎带着一点不切实际的追溯,“你还记得我和谢屹那次的矛盾吗?”
来了来了,重点来了。
原来陈阿辉是要谈论这件事?那她有点兴趣。
“当然记得。”
谢家和陈家的矛盾不就始于此么。
“那你知道我和谢屹为什么会爆发那次矛盾吗?”陈阿辉苦笑着问。
于佩瞪他一眼,“我哪知道。”
这两人当初在学校打得天昏地暗,后来两人挂着彩接受教导主任的批评时,默契地守口如瓶,坚决不透露起矛盾的原因。
谢屹逼得退学了都没提起一句起因。
她后来也不是没追问过,起了好奇心的她追问过两三回,谢屹不说,她一个劲地单方面追问也得不到答案,只得作罢。
她哪里能晓得什么起因。
“因为你。”陈阿辉说。
还陷在思绪中的于佩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两秒,听到陈阿辉的回复,她后知后觉地满脸震惊,“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因为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急于知道下情的时刻,好巧不巧服务员端着两杯热咖啡过来。
陈阿辉又变得不慌不忙,他将咖啡端给于佩,微笑着说:“不急,先尝尝。”
于佩哪还有什么心思喝咖啡。
她看都没看眼前的咖啡一眼,两只眼睛牢牢盯住对面的人,思绪繁乱,语气还算镇定:“怎么回事,这怎么和我扯上了关系?”
陈阿辉已经做好坦白的打算,此刻并不慌乱,心境也变得平和,他轻轻搅动杯中咖啡,随着咖啡厅悠扬的音乐,思绪也逐渐飘散到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太阳特别大。
中午时分,同学们都去寝室午休,教室里只剩下于佩一人在写作业。
于佩从小就发奋,她人聪明,也肯下苦功夫,在大院里是人人夸赞的好孩子。
他路过教室,鬼使神差偷偷坐到最后一排,抬起眸子静静看着前面奋笔疾书的身影。
他有个埋在心里很久的小秘密,他喜欢于佩,很早就喜欢。
于佩从小就长得周正,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瞪着人的时候格外精神。被她那样专心致志的盯着,他每次都慌得没法应对。
事实上,他和于佩的交际很少。
两人虽然同一级,但是不同班,平时根本不会产生交集。
只有在学校组织出游活动或者举办重要会议的时候,他才可能会与于佩接触到,那个时候于佩一般是维护秩序的大班长。
她气势足,个子又高,不笑的时候绑着一张脸,很严肃很有震慑力。
不少男同学看不惯她这样的作风,觉得她太强势,可他偏偏喜欢这样的于佩。
觉得她戴着红袖章执行任务的时候特别迷人。
他没有胆量光明正大的靠近,只能在心里使点小计谋,比如排队的时候故意站出半个身子,在需要安静的场合故意和周围同学交头接耳。
每当这个时候,于佩就会绑着一张脸走到他面前,严厉地告诫他要遵守纪律。
或许这些小事在于佩心里算不上什么,她全都记不住了,但每一次小小的交集,他都铭记于心。
只是,他从来没敢正大光明地看她,不敢与她目光现汇。
不像现在这样,能盯着她的背影,肆无忌惮地观赏。
这一方小小的教室就是封闭的天地,在这一片天地之中只剩下他和于佩,这种奇异的想法让他内心澎湃不已。
外面热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也让他的心逐渐升温。
在各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受夹击下,他脑子也变得昏呼呼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伸到裤子下方。
这一幕被谢屹看到了。
他不知道谢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只从谢屹脸上感受到从未见过的愤怒。
谢屹拽着他的衣领,以极快的霸道速度将他拖离教室。
后面的事情全校都知道了。
谢屹将他拖到大操场上狠狠揍了一顿,别人眼中或许是他和谢屹互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单方面被揍。
谢屹生得比他高,长得比他结实,他的反抗像是小猫对上猛虎,毫无用处。
那天他被揍得很惨,任何人过来劝架谢屹都不依。
最后罢手时,他已经鼻青脸肿,连看人的视线都变得模糊。
即便两人结下死仇,却保持着相应的默契,在教导主任面前对此次矛盾的原因只字不提。
他不提,并不是全为自己考虑,是不想说出真实原因,让于佩难堪。
这样的行为终于出格了一些,闹得满城风雨,人们对于佩也会有不当的流言。
但谢屹也不提,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抱着同样的心思。
不久后,他就明白了,原来谢屹这个人,心思藏得比他还深。
故事接近尾声,陈阿辉低沉的声音戛然而止。
于佩听得入神,久久没能言语。
面前的咖啡已经放凉,离开之前她始终没有喝上一口。
回到车里,系好安全带,踩下油门,不断往家的方向行驶。
道路两边的香樟树一道道绿影从她眼眸快速划过,陈阿辉的声音重新在她脑海回放。
他说后来谢屹答应放过他,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在异国他乡关注她的消息,将她的情况寄回。
这就是当初谢屹收到一封陈阿辉署名的信的原因。
他说谢屹还曾出国看过她,在她去国外留学的第一年,是他带的路。
那时候她在一家餐厅端盘子,一边学习一边给自己赚生活费。
是有那么一天,她收拾完客人的桌子,一抬头,在厚厚的透明的玻璃窗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站在远远的街角,穿着大衣,背对着他,停留片刻就走了。
她觉得眼熟,又觉得自己眼花。
想想也不可能,异国他乡,谢屹怎么会凭空出现。
也许只是相似的背影罢了。
她压根没当一回事。
在当时的她看来,收拾好一张桌子比探究窗外街角陌生人的真实身份要重要得多。
或许那时的她也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在异国他乡艰难求学的第一年,连家里两位哥哥和老爷子都没有寄信过来问候她一声,她那个被强迫的订婚对象怎么可能飞越万里,只为了偷偷地远远地看她一眼。
回想往事,看来心硬的人从来只有她。
她从来不明白谢屹这些年的心意,也没有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偏偏谢屹也是个闷葫芦,什么也不说。
当初和陈阿辉为了她闹出天大的矛盾他不说,后来偷偷去人生地不熟的国外看她的境况他也不说。
等到她回国,望华酒店的老板程春望,故意将房子卖给她的冯碧华,云华商业城的手表店经理章伍桦,以及威尔先生和威尔太太,这些来支持她工作的人,估计都是谢屹安排的吧。
不是他安排,也或多或少和他脱不了干系。
可他全都不说,好像他的奉献理所当然,不需要她一丝一毫的反馈与感恩。
于佩对谢屹这样的处事行为十分不满。
她起初怀着的一股子感动在心怀里翻涌着翻涌着慢慢变成了愤怒。
她又没有通天眼,这些事情不告诉她,她怎么会知道!
她要找谢屹对峙!
把她一个人从头到尾蒙在鼓里算是什么事!
稳住情绪后的于佩加快速度赶回家里,停好车之后她三两步爬上楼梯,拧开自家的门。
谢屹安然坐在沙发上,身子侧对着门。
他身上也是一件大衣,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遥远的午后街角背对着她的一抹熟悉背影。
往事历历闪过,于佩满腔翻涌的情绪瞬间被抚平,没了半点要争执的意思。
她静静在门口站着,没有动作。
听到动静的谢屹回过头,像往常无数次那样平淡又温暖地问候:“回来了?”
于佩哽咽,没有作答,她拖着步伐一步一步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