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张的马夫正在山下的茶棚饮茶, 乔绾孤身一人入了山中。
慕迟心中的恐慌已经到达了极点, 他寻遍了上次来时她走过的道路,却始终未曾瞧见她的身影, 直到抬头,看见山顶上,一抹鲜明的红影在风中拂动摇曳,几欲坠落。
慕迟只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距离太远,隔着雾气, 看得并不真切,可慕迟却知道, 那是乔绾。
只会是她。
只有她穿着这样张扬的红,才如此相得益彰。
慕迟不知自己是如何上山的, 想要快些上去, 腿脚却不断发软,甚至几次险些跌倒又挣扎着爬起来, 昨夜对战阿尔赫未曾伤到几分的手, 却多了数道被嶙峋怪石割破的伤,眼前忽明忽暗。
一路上慕迟想了许多。
他想, 他不该对她生气, 更不该一怒之下逼着她亲耳听见那些残酷的事情, 甚至……如果她真的这样伤心,他可以为她将闻叙白找来的,他甚至可以试着当那个见不得光的人……
总好过看着她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悬崖之上。
可无数的话,在走上山顶,看见站在崖边的乔绾时,全数说不出了,他看着她的锦裘在山风里剧烈拂动,张了张嘴,喉咙如被堵住一般,最终只艰涩地念出她的名字:“乔绾。”
以及那句近乎恳求的话:“回来。”
乔绾不解慕迟怎么会知道自己会在此处,可想到这人如今的本事,派个人跟踪她也没什么意外的。
她只是有些迷茫,疑惑眼前这人怎么和昨天比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色煞白,眼眶通红,诡艳极了。
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乔绾抿着唇,没有作声。
“乔绾……”慕迟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朝她轻轻地移动了一小步。
乔绾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想要避开,地上的石子被她踢到,坠入山崖下,没有回音。
“不准动!”慕迟的声音惶恐嘶哑,眼前忽明忽暗,几欲晕厥。
乔绾被他说的心中一跳,眉头紧锁:“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迟的唇动了动,几次张嘴想要言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良久方才艰涩地一字字道:“你过来,乔绾。”
乔绾抿紧了唇盯着他,好一会儿开口:“你离我远些。”
慕迟的喉结用力滚动了下,却并未反驳,只小心地说:“好。”
话落,他果真后退了几步。
乔绾没想到他这般听话,顿了几顿也离山崖走远了几步。
却在她走出三四步时,眼前一阵鲜亮与雪白相间的背影如霹雳一般闪过,带着她顷刻间离山崖已有一丈远。
乔绾嗅着熟悉的寒香里夹杂着的浓郁血腥味,立刻知道自己被骗了,不觉用力地推打着眼前人,怒骂:“你又发什么病,混蛋,放手。”
慕迟任由她打骂着,只看着她愤怒生气的面颊,下瞬猛地将人拥入怀中,手仍在不断地颤抖着。
乔绾被死死困在慕迟的怀中,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眶泛着濡湿。
乔绾愣了下,旋即想起来挣扎,下刻胸口却涌起一股沉闷闷的热痛,惹得她有片刻无力,可这股热痛很快消失,就像幻觉一般。
乔绾只缓了一息,便竭尽全力地想要将慕迟推开。
慕迟的手却如铜墙铁壁一般,拥着她一动未动。
到后来乔绾也没了力气,干脆一口狠狠咬在他的肩头泄愤。
慕迟仍无所觉察,只俯首埋在她的肩窝处,身上雪白的狐裘将二人笼罩在其中,与她身上的嫣红锦裘纠缠,于山风之中拂动着。
不知多久,久到乔绾咬人的牙都酸了,慕迟方才动了动。
就在乔绾以为这个突然犯病的疯子终于要放开她时,他却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任由她反抗地拍打他,他只一步步沿着山路朝山下走。
沿路遇见了正匆忙往山上赶的司礼,见到慕迟怀中抱着的乔绾时忙垂下视线,心中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仍记得上次公子抱着那个假尸体意识全无的癫狂模样,若是再来一次,他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
慕迟抱着乔绾直接走出了西山,径自上了山下的马车。
马车很快前行。
“放开!”乔绾瞪了一眼慕迟道。
慕迟看着她,轻柔地将她放在自己身旁的位子,才松了手。
乔绾得了自由飞快起身坐到他的对面,抿着唇谨慎地瞪着他:“这是我的马车,你下去。”
慕迟此刻似乎才终于平静下来,喉咙紧绷了许久,嗓音仍嘶哑得厉害:“为何要来西山?”
“我爱来便来,关你何事?”乔绾没好气道,说完才发觉身后的锦裘团成一团硌在身后,格外不适,她欠了欠身子,想要整理利落。
却在此时,马车晃荡了一下,乔绾朝一旁倒去。
慕迟伸手扶住了她摇晃的身子,就在乔绾想要将他的手拍开时,他俯身将她身后的锦裘整理利落,又将她放到对面的位子。
乔绾皱着眉头望着他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冷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慕迟只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并非以往那样温柔到诡异的笑,也不是森冷的笑,而是纯粹的、欢愉的笑,笑到眼眶泛红。
乔绾狐疑地看着他。
慕迟笑够了,才轻声道:“乔绾,你说,楚无咎不是你的孩子。”
乔绾一愣,蹙眉不耐烦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无咎不是我的孩子?你又想做什么?”
慕迟忽视了她的后半句,只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知道了。”
她现下亲口告诉他,楚无咎不是她的孩子。
那么之前便不算对他撒谎了。
所以,这件事便彻底过去了。
乔绾瞪了他一会儿,最终懒得再理会他,索性靠着车壁闭眼假寐。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乔绾随着马车轻轻晃动着,不多时意识有些游移,朦胧里只感觉到一抹视线始终注视着她。
乔绾蹙了蹙眉头,刚要转过身子,胸口却倏地涌起一股燥热,来势汹汹地搅弄着她的肺腑。
乔绾不觉闷哼一声,俯身想要缓解那股不适,唇却蓦地触到冰凉柔软的手腕,手腕上冒着血,散发着能压抑她肺腑燥热的铁锈味。
乔绾下意识地将血卷入口中,而后猛地反应过来,将眼前的手腕推开:“不用你的血,臭不可闻。”
慕迟顿了下,看着她的神色比起方才的苍白平静了些,可不过片刻,她便又痛楚地紧皱眉头。
慕迟凝眉,看向手腕的新伤,下瞬抬手将伤口凑往自己唇边……
乔绾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明明如今才腊月上旬,肺腑却莫名痛了起来。
却在此时,眼前又是一暗,浓郁的血腥味涌来,乔绾不耐:“说了不用你……唔……”
她的话并未说完,唇便被堵住了。
用的,是慕迟的唇。
冰凉的唇瓣贴着她的唇,轻柔地试探研磨,舌也在她的唇间生涩地打着转。
乔绾震惊地睁大双眼,死死地闭紧唇齿,呜咽着:“你滚开……”
声音却模糊不清。
慕迟趁此机会撬开了她的唇齿,将口中的鲜血徐徐渡入她的口中,冰凉的手指刁钻地按了下她的下颌下方,她便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慕迟抵着她的身子,又接连渡了两口,唇却再不忍从她唇上离去,舌尖将她唇角残留的血渍卷去,又沿着她的牙齿,一颗一颗地轻舐而过,带着些讨好。
乔绾被这明显变质的吻惹恼,愤怒之下启齿用力咬住他的下唇,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将他的下唇咬穿了。
慕迟的喉咙溢出一声闷哼,任她咬着,许久,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极尽欢愉。
乔绾松开唇齿,脸颊因为恼意一片通红,气喘吁吁地瞪向慕迟。
慕迟的呼吸紊乱,失血后的脸色近乎透明,下唇的咬痕足有指甲大小,他舔舐了下下唇的咬痕,安静地回望着她,双眸泛着潋滟的光。
乔绾抿了抿唇,感受着肺腑逐渐平静,遂恨恨地移开视线。
一旁的小火炉安静地燃烧着,马车继续摇摇晃晃地前行。
许是今日爬了山,又许是方才痛过,眼下舒服了,乔绾的睡意又来了,竟真的靠着一旁的软垫昏睡了过去。
慕迟静静地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情,直到她的呼吸均匀,才小心地起身坐在她身旁。
她这次痛得很不寻常。
他又想起乔恒的死因,其一便是常年服药。
而乔绾曾被他迫着试药十年。
慕迟轻轻抬手拥着她,头埋入她的颈间,嗅着她身上炙热的暖香,如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知多久,怀中的女子没有苏醒,只嫌弃地嘀咕:“臭……”
慕迟拥着她低低笑了几声,微微推开车窗,散去血腥味。
司礼驾马赶来:“公子?”
慕迟垂眸:“回兵营。”
“是。”
司礼应完,乔绾似听见了嘈杂声,不适地动了动身子,袖口有东西“啪”的一声掉了出来,发出沉闷的响声。
慕迟垂眸看去,一方绢帕散开,里面是一枚温润的翠玉簪。
慕迟盯着那枚翠玉簪,盯了半晌,哑声道:“命人将幄帐中的利器全数收起来,往后所有人不得持利器靠近幄帐半分……”说到此,他默了默,补充,“将牧场北部的池塘填平。”
司礼诧异地领命下去。
慕迟合上窗子,看向怀中的女子,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不敢想如果她仍要与闻叙白成亲的话他该如何是好,他只清楚,他的选择不会是放弃。
作者有话说:
绾绾:臭死:)
狗子:老婆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