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陈骄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像一叶舟,孤单落寞地往前行着。
陈骄朝着他靠过去了些,问他:“后来呢?”
后来,他为了摆脱父亲为他定下的人生与未来,他两次创业到了如今的地步,虽然比不上家族几代人积累下来的庞大产业,但这对郑青山来说,无疑是格外成功的。
他认为的成功,在母亲对他说的一句“已经好久没见到你了”后,让他察觉到,自己走的这条路,似乎与父亲没有什么不同。
越来越多的工作,无法掌控的时间,更可怕的是,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不能放弃与逆转的。
资助福利院与各种慈善事业,成了他与父亲最大的差别。让他觉得,这样走下去,也并不是没有意义。
郑青山:“那是我的人生,也是我的意义。”
郑青山一直极会藏匿自己的心思。
但在此时此刻,公交车贯穿了整座城市,他将自己掩藏在深处的情绪传递给她。
一个鲜活的郑青山仿佛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而他说的那些过往,仿佛与平安县的种种都串联了起来。
那种微妙的联系,让陈骄觉得,自己也参与了他的人生。
过去,现在,或者更远的未来。
车不快,他一路说着过去,公交车也逼入城中。
车外的夜色多了几分光华,远处的灯光星星点点亮起,连接着,汇成大片大片的长河。
风缓缓地从两个人身上吹过,随着他絮絮沉沉的嗓音,拂去了一身的尘埃过往。
在这仿若变得缓慢的记忆里,陈骄陪着他走过了城市的一程又一程。
最终在香槟花苑外的公交车站停下。
车站前的显示屏上播放着某款0糖饮料的广告,亮眼的广告将站前的一片照得刺眼。
郑青山也随着她一起从车上下来。
显示屏闪烁的明光落在他的身上,衬得他身形更加的挺拔端正,肩背宽阔。
“我到了,郑青山。”陈骄指了指香槟花苑的小区大门口。
郑青山一如平常时候的从容,淡淡点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朝着香槟花苑里看了眼,嘴角扬起了些,他又看向她问:“房子的事情怎么样?”
陈骄:“这里位置好,中介带了好几个买家过来看过了,都比较满意,应该很快就能成了。”
她一下子捕捉到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他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郑青山故作正经不在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也可以帮你带几个买家过来。”
“郑先生对我卖房的事情很热心嘛。”陈骄忍不住打趣。
郑青山失言地闭了嘴,抿了抿唇,似乎是在想怎么为自己刚刚的话找补。
眉头微皱。
陈骄凑近过去,伸手想要替他抚平眉宇间的褶皱。
但他身量高,她伸手探去时,他虽然未动,但她举着手还是有些困难。她便踮起脚尖,身体自然而然地前倾,贴在了他的胸膛前。
她徐徐替他拂开眉间。
郑青山吸了一口气,胸膛的起伏,让陈骄有些敏感。
她依旧踮着脚,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
因为显示屏的光亮,尤为清晰,连他下颌上细微的青茬,也尽收眼底。
男人的胡子似乎天生就很硬。
纵然郑青山每天早上都会细致地剃过,可每次在床上贴着她身体吻过时,总还是会被刺痛一点。
“好了吗?”郑青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近在耳边。
“没好。”陈骄应了一声,缓缓收回手来,她余光往四周一瞥,天色很晚,也没有行人走过。
她大着胆子仰头,主动地在他唇边点了下,很快离开。
郑青山直愣住。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前面,显示屏的雪白光芒,落在他眼中,遮挡住了他所有的神色。
陈骄笑盈盈的,低下了点头,淡淡说:“郑青山,谢谢你,我今天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她以为,一个人在街上闲话家常的时候,是她最好的礼物。
现在想来,他送给她的,才是她由心欢喜的礼物。
郑青山从刚刚那一吻回过神来,双手垂在身侧,垂眼看她,“是福利院,还是我?”
陈骄对上他的眼睛:“都是。”
背后的广告,已经重复到了第三遍。
加班回来的行人被他们两个人吸引了目光,瞅了两眼。
陈骄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郑青山,我回去了。”
“等下。”他叫住了她。他往前又迫近了一步,“陈骄。”
“嗯?”
郑青山抿了抿唇,“陈骄,在我的人生中,你对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陈骄一时无声。
她将手负在身后,双手紧张地搅弄着。
诡异的沉默着,她清晰地听到了从胸口里传来的心跳。
她想要告诉郑青山什么,却又暂时没办法给到他应有的回应。
郑青山将手上提着的西装外套搭在了她的声音,“你不必想要回应我什么,我只是想要把心里想的都告诉你,为自己多争取一点机会。”
他语调很缓很轻,像风在她耳边呢喃,却又比夏天的风要温柔上许多许多倍。
陈骄点了点头。
郑青山继续说道:“我明天把合同带到你工作室?”
“好。”陈骄想到这份生日礼物,“不过上面有些条款我要改一下。”
“要改什么?”
陈骄知道,郑青山收购她的库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她周转资金。她并不需要他在这种关系下的资助,可偏偏,他拿出了个她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但她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向郑青山提出要求,收购价都按着出厂的价格来算。那些衣服要送到福利院里头,肯定也要进行二次加工,这次加工的费用都得她来出。
郑青山很爽快地答应了。
陈骄再看他微笑的样子,觉察过来,或许他早就预料到她的条件,就等着她开口呢。
陈骄和郑青山在楼下分别。
她回家之后,还沉浸在“郑青山这老狐狸”的愤愤不平中,早知道应该再提一些条件。
她一打开门,“砰”的一声气球响动,将她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
灯光骤然亮起,小原一张笑脸贴了过来,“师姐,生日快乐!!!”
屋子里被小原打整地喜气洋洋,兔子果冻几个人都拥了上来,纷纷说着“生日快乐”。
桌子上摆满了礼物盒,应该都是他们送来的。
在礼物盒的簇拥当中,还有一块大约十寸的焦糖蛋糕,散发着甜腻的香味。
陈骄惊喜地站在原地,任由小原把生日帽给她戴上。
小原笑嘻嘻地拍了一张照片下来,“还好师姐赶在今天结束之前回来啦,要是明天补上,就没有今天的意义了。”
陈骄摸了下头顶高高的帽子,目光扫过屋子里欣喜的众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没想到大家会过来给我过生日,今晚辛苦大家了。”
“陈骄姐你平时对我们这么好,你生日我们怎么可能不来嘛!”兔子上前来,推着她往屋里走。
贴满了气球的四周,还挂满了彩灯。
小原将客厅里的大灯关上,彩灯逐个亮起来,比先前看过的星星还要璀璨漂亮。
大家将生日蛋糕的蜡烛点亮,小原催促着她赶紧许愿。
陈骄想了想,想要许工作室越来越红火的愿望,她刚合十双手还没许,就被小原打断了:“师姐,不能许跟工作室有关的,你想想有没有你想要的?”
陈骄只好作罢,许了个父母身体健康的愿望。
许完了愿望,大家都催着陈骄切蛋糕。
焦糖蛋糕上布满了水果,她记得工作室里每个人的喜好,都分得恰到好处。
小原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一副了然的神色,压低了声音问她:“师姐,你这是要和郑先生成了?”
陈骄扭头看向她,“什么成了?”
小原指指她身上的西装外套,“衣服都穿在身上了,还不承认呢?”
被当场戳穿,陈骄淡淡摇了摇头,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我与他还没有在一起。”
兔子他们的音乐声放得很大,震耳欲聋。好在陈骄这个房子的隔音很好,不至于明天就收到邻居们的投诉。
她只是有些嫌吵闹,和小原走到了阳台上随口敷衍着自己与郑青山的事情。
暗夜的茉莉花似乎更香了些。
这几天的茉莉花朵已经有了凋谢的状态,今晚的馨香仿佛是它散尽了最后的余力。
陈骄靠在阳台上,屋子里正放起了一首情歌。
小原递给她一瓶鸡尾酒,她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
夜已经深了,陵城的灯光也在逐渐灭掉。
这风一直徐徐地吹着,仿佛是从千万里的地方行至而来。
陈骄想起自己的生日愿望,默默地又在心里头添了一句:愿郑青山长风万里,事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