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望着她,一直以来我都抱着是自己害死李辰逸的想法活着,今天在李诗韵面前提出来也只是想让她知道真相——如果我当初有提早发现,李辰逸或许还能活着。
我没有想要求她原谅,也知道我承受的悲伤不及李阿姨跟李诗韵的万分之一,但当她平静的对我说出要我别再责怪自己,还说我是李辰逸在这世上最不想伤害的人时,我终于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不……我应该要发现的,他只会跟我说这些事情,我应该要发现、要阻止他……」
「前辈,你在这里吗?」
陈奕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我硬是收回所有的眼泪。
「啊……你来了啊。」我用双手快速抹乾眼角旁的泪水,若无其事地回过头,「现在要去游乐园吗?」
「是啊,再晚点就要闭园了。」陈奕似乎没有察觉我的异状,李诗韵也很识相的低头喝饮料没说话。
「那我们快去吧。」我一口气喝完剩下所有饮料,抓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往门口走去。
「姊姊!」在我的手触碰到门把那刻,李诗韵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看见她脸上漾着温柔的微笑。
「好好去玩啊。」
陈奕似乎感觉到我跟李诗韵的不对劲,以至于从民宿到游乐园的路上他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方才的情绪尚未过去,李诗韵眼里的淡然、还有她最后说的那句话,都像是冰冷的海水般,一遍遍冲刷着我。
身为他身边最亲近的朋友,没有在他需要时拉他一把,就这样让他一跃而下,李辰逸怎么可能不责怪我。
就算他不怪我,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
「前辈,我们到了。」
我回过神来,发现我们已经到了游乐园,里头的霓虹灯光闪烁,像极了位于市郊的不夜城。
我下了车并关上车门,雨依旧下着,只不过已经小了很多,是可以不用撑伞的程度。
这种时候如果晴空万里,那似乎才是坏天气。
「前辈有想要先玩哪个设施吗?」
陈奕领着我走进乐园,将手上两张票交给站务人员,对方在撕票的同时疑惑的看了我们一眼,最后说了句只营业到十点半之后便放我们进去。
我环顾四周,看着近在眼前的旋转木马以及海盗船等游乐设施,视线移到了上方那座闪着霓虹灯光的摩天轮。
「我想坐那个。」
摩天轮车厢内,我跟陈奕各坐在一侧,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虽然此刻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但李诗韵方才的话却在我脑内喧嚣。
一直以来,我跟李辰逸都没有明说彼此在彼此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我只知道我们视彼此为重要的朋友,但是否重要到他会原谅我的见死不救、甚至是不责怪于我,我并不知道答案。
「雨变小好多了呢。」我听见陈奕这么说着。
「是啊,听说梅雨季要过去了,别说这几天雨势变小,就连下雨时间都变短暂了。」我头靠着窗,心里涌上一股失落。
雨停了,就意味着我跟李辰逸的连结断了,这世上仅存、甚至是我脑补幻想出来的连结。
那些堵在胸口的话压得我喘不过气,沉默了半晌,我还是开口:「我不喜欢晴天,我希望这个世界一直下雨。」
「你对于积水的厌恶之情我到现在都还歷歷在目。」
陈奕尾音上扬,语调不同于以往的毕恭毕敬,但我并没有很在意。
毕竟都一起出来玩了,老是前辈前辈的叫会让人以为这是出公差。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个喜欢雨天的朋友在七年前自杀了,那间民宿老闆娘跟那位国中女生正是他妈妈跟妹妹。」我耸耸肩,苦笑了下,「很巧吧,这世界大的有时候一别便是永远,却又小的让有些人转身就能相见。」
「那位朋友自杀的原因,是来自他母亲的期待压力,所以得知他死讯的那刻,我简直恨透了他妈妈。在他的葬礼上,我甚至差点衝上前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孩子逼成这样。」
我瞥了陈奕一眼,他的双眸深不见底,表情平静如水,像是在听一段早已知晓的故事。
可他的不询问,却让我更愿意将说下去。
「但最后我还是没这么做,因为他妈妈哭倒在他的灵堂前站不起来,最后还是要人搀扶着走的,我觉得她已经受到最大的质问了,而她接下来的后半辈子,大概都会抱着这样的质问下去。」我深吸一口气,「而且,我实在不想把那位朋友的最后一程,搞得如此难堪。」
「还有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是我害死那位朋友的,我没有资格为他的死打抱不平。」我顿了顿,吸了吸鼻子,「我事后回想我跟他相处的过往,他的死不是完全没有徵兆的……他常常说活着很累、或许死了比较轻松,如果在他对我发出这些求救讯号时我有接住他……那么他今天是不是就还活在这世上,我跟他是不是就能跟从前一样……」
我双手抱着头,弯下腰看着地板,最后闭上了双眼,眼泪却依旧扑簌簌地掉。
而就在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抚着我的,将全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唯一清晰的只有那道声音——
「不是你的错,我从来没怪过你。」
我愣愣地抬起头,双颊上甚至还掛着两串眼泪,「你说什么啊……这跟你又没有……」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讨厌你,又怎么会怪你。」陈奕松开一隻手,并揉了揉我的头顶,深邃的双眸再见星光闪烁。
「『只要你不拒绝不讨厌我,那我就会一直去找你。』这句话也适用在我之于你。」他温柔的笑了笑,缓缓的说出接下来的每字每句:
「七年不见了,没想到当初最讨厌下雨的你,也爱上雨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