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林家的路上,玉佩联系未断,江晏清和林语晞仍在讨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用拿着玉佩,只要在玉佩附近就可以激发玉佩,但只有交换时要交换的东西一定要在许愿者身上?」林语晞听着江晏清解释不久前与赵景云做的测试,终于反应过来。
「是的。只不过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换不回去,玉佩并没有我先前想的那样简单。」江晏清坐在副驾上,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忍不住落在身旁开车的人身上。
「你们很有默契,脑筋也动很快嘛。」林语晞由衷感慨,忽地想起什么,十分直白地开口:「对了,我听说相亲之后,你在追我?」
「……」赵景云忍不住瞥了江晏清一眼,却见她早已别过头望向窗外看不清表情,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烦躁,想着能不能让联系到此为止?
巧合的是,南朝处,秦煜听见林语晞的话瞬间挑起眉头,下意识地想,能不能停了?
两个时空里,玉佩瞬间黯淡下来,江晏清和林语晞都愣了愣,异口同声问:「怎么突然断了?」
可还没等两人升起再度联系的念头,便被双双打断。
「三公主,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车上,赵景云阻止江晏清產生再联系的念头,语气严肃:「其实关于回不去的原因,我有些想法,只是方才太多人在,这才没有说。」
「殿下有头绪?」江晏清望向他,因意外而微微睁大眼。
「公主先前猜想,玉佩需心意一致才可实现愿望,我们都觉得在心中许愿即可,可玉佩这样的神物,难道仅凭表面心意而动吗?」
「……」江晏清脸色微白,瞬间理解赵景云的意思,有些许怒气咬唇解释:「我这次是真心想要将身体还给语晞的,并没有阳奉阴违。」
「别生气。」赵景云察觉到她的情绪顿了下,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是真心想要回去吗?一点犹疑都没有?我的意思是,也许就因为那隐微的心思,而使得你们没办法交换回去原本的身体。」
「那殿下呢?殿下和真正的秦煜不也没有真的换回去吗?难道您也有那隐微的心思?」江晏清只觉得委屈,望向赵景云反问,浑身带刺,质疑的目光带着执拗,等待他的回覆。
「有。」没想到赵景云回答的很快,江晏清微愣,又听他说:「因为你在这里,我没办法放下你,一个人回去。」
因为你在这里。
江晏清呆愣地望着他,心跳不可自抑地加速,这原本以为已经遗忘却又在此刻显得如此熟悉的情感,令她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殿下……」
「十二年来,孤常常在想,你会不会还在那棵槐树下等孤。」赵景云开着车,看着笔直的的高速公路,神色平静可语气却染上一丝落寞:「所以这些年四处蒐罗玉佩的下落,就想早些回去,可这么多年过去,孤有时候也会想,或许公主已经忘了孤。」
十二年,真的太久了。
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迥异的生活,几乎让人觉得,身为赵景云是上一辈子的事情,甚至是一场幻梦。
世上并无赵景云,更没有江晏清。
过去也许只是午夜梦回里,让人辗转反侧的一场梦,醒来的他既抓不住梦里的任何东西,也再遇不到梦里的任何人。
「殿下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站在晏清这里的人,晏清从不敢忘。」江晏清垂下头不敢看赵景云,声音低了低:「后来我在槐树旁种下合欢树,现已长大许多,每年夏秋两季槐花、合欢花相继盛开,美不胜收。」
随着江晏清的话,回忆于脑中相继浮现,赵景云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初入南朝,皇子心性犹在,与宫人发生齟齬打翻了饭菜,想当然宫人是不会好心地替他再准备一份,夜半时分,赵景云实在饿得受不了,忍不住步出华清殿,想着找些宫中的花果果腹。
活了十二年的赵景云也没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会会走至需靠花果果腹的境地,走在夜里的冷风之中,只觉无限悲凉。
更悲惨的是,走着走着,暗沉的天空竟落起细雪,这是那年的初雪,而被饿到昏头的赵景云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时已入冬,宫中哪里会有什么花果可以果腹呢?
这里不是北朝,没有任何下人会在这冬夜会为他准备热腾腾的夜宵,除了饿着,赵景云别无选择。
赵景云停下步伐,抬头望天,雪落在他的脸上,又冷、又痛,才第一天而已,他就想要回家了。
想着,赵景云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嘲笑的是自己,因为他本以为他足够坚强,足以承受这一切。
他想,母后现在一定气死了吧?
南朝朝廷不晓得,原本北朝预定要送来的质子,其实是北朝大皇子赵景渊,也就是赵景云的哥哥。
质子一旦送出去,大约都是断了未来问鼎大位的路,怀江之盟签订后,宫中父皇母后虽然不捨,可已经决定让赵景渊前去,这个决定并没有花太久时间,只因为极少人知晓,赵景渊其实……是个傻子。
北朝大皇子,皇后所出,既嫡且长,是皇位极有力的继承者,可却在长大后才发现他生来心智不全,根本无法继承大位。
赵景云想,从小母后就告诉自己,以后要照顾自己的哥哥,而这一次,他便是履行了自己照顾哥哥的诺言。
从北朝出发前,赵景云先是使计顺水推舟让宠妃的人进到护送队伍里,接着于当天李代桃僵替赵景渊出发,他知道对方的打算,无非是想杀了赵景渊,让赵景云代替赵景渊成为质子,这样做,对方肯定是做好了鱼死网破陪赵景渊去死的准备。
但赵景云自己来了,宠妃的人自然喜不自胜,只要他们装傻,便能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将他送来南朝。
届时回国木已成舟,北朝也不得反悔换人。
临走时,看着假惺惺着急的人,赵景云淡淡开口:「孤会回来的。」
经歷一天的质子生活,赵景云根本无法想像,赵景渊要如何在这里存活下去。
幸好来的人,是他。
「你是何人?」思量间,一声呼唤惊醒赵景云,朝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少女身着公主仪製的青绿色长裙,提着灯笼,瞪大眼睛正望着自己,那双眼睛与常人不同,竟是双瞳异色!
赵景云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忍不住多望一眼,只觉月色下,双瞳像是星光般闪着不同顏色的光芒,有让人惊艳的美,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已然楞神许久,他轻咳一声,站直了身体正要自我介绍,却见少女已经猜到地开口:「莫非是北朝二皇子?」
难得被抢了话头,赵景云只觉对方反应很快,扬眉頷首:「是,孤乃北朝二皇子赵景云,奉旨暂居南朝。」
「见过二殿下。」少女行了一礼,神色间没有鄙夷,也没有轻视,仪态一丝不苟,正经地挑不出半点毛病地开口:「本宫乃南朝三公主,江晏清。」
漫天飞雪,夜色皎洁,赵景云有些意外对方的有礼,还要说些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初遇仍该讲究形象的时刻,一声巨大的咕嚕声响起,大的让人无法假装听不见。
「……」赵景云沉默,脸色却隐隐有些难看,而江晏清微勾起嘴角,十分善解人意地问:「殿下初来南朝,可曾用过南朝的糕点?」
「尚未。」尽量保持矜持的赵景云,努力维持最后的骄傲。
「那请殿下移步,让晏清稍尽地主之谊。」江晏清忍住笑,目光温和地提议,赵景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虽她神色真诚,可身处敌国,他心中仍有些犹豫。
「或是殿下在……」江晏清朝四周环视一圈,指着冷宫旁一棵槐树道:「那棵树下等我,待我为殿下取来?」
「你……」赵景云着实愣了一瞬,受宠若惊地瞪大眼,却见江晏清已经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再回头:「殿下莫急,我很快便回来。」
纷纷细雪中,江晏清的背影走得很急,却仍很稳,比北朝的公主们走得更好看。
她有什么目的?
难道她是想让自己傻站在那棵树下直至天明,再来嘲笑我?
赵景云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不该随意听一位敌国公主的话,可最终不知为何还是拖着步伐走至槐树下等着。
或许是太饿了,他告诉自己,无妨,就信一次,大不了被嘲讽而已,今后在南朝,被嘲讽的次数能少吗?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难熬,其实江晏清并未离开很久,可年少的赵景云却觉得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心矛盾又焦急地悬浮着,直到青绿色的身影提着灯笼出现时,才稳稳地落下来。
「劳殿下久等。」江晏清捧着一个鼓鼓的包巾塞到了赵景云怀里,后者打开后看见里面包了五、六个绿豆糕、红豆糕,心中微暖,轻声道:「多谢。」
「不必客气。」
赵景云默默吃着,江晏清静静等着,直至剩下一个绿豆糕时,赵景云问:「你要吃吗?」
「不饿。」她忽然笑起来,轻轻摇头。
「你为什么……」赵景云吃完后望向江晏清,想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夜半会出来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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