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楼上的掛鐘转啊转,默默来到十二月底,有关圣诞节的乐音在大街小巷传颂,商业街为了应景,每一家店都以红白相间的色调作为妆点,偶尔旁边还立着一棵掛满玻璃球的圣诞树。平安夜是圣诞市集的最后一天,也是鐘楼广场一年里最热闹的一天,受到周围的耶诞氛围影响,我跟阿黄也想前去瞧瞧。
从长椅上起身,要先穿过商业街,才能抵达鐘楼广场。途中路过玩具店时,我忍不住朝玻璃橱窗看了一眼,却发现原本的泰迪熊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当红卡通里的角色。
也许牠只是被放进店里了,我乐观地想。
旁边的玻璃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室内的暖气在接触户外的寒冷后,温暖旋即消失在风中。
一个小女孩从玩具店里走出,她头戴粉色的毛帽,羽绒服下是一条精緻的小洋装,脚下则踩着亮晶晶的靴子,整个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像是一个富家千金。我本要移开目光,却被小女孩的一句话吸引。
「妈咪,把熊熊给我!我想自己抱着它!」她拉着旁边的女人,明明是用撒娇的语气说,却不让人生厌。
只见女人在纸袋里摸了一下,才顺利拿出小女孩口中的「熊熊」。
我定睛一看,方才的乐观顷刻消散。我想也不曾想,女孩买下的熊正好是我朝思暮想的那隻,它仍围着应景的红白围巾,一双眼睛依旧黑亮,笑容始终掛在脸上。
小女孩一把抱住它,圆嘟嘟的脸颊在泰迪熊上来回磨蹭,满足的笑容藏也藏不住,那一刻她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泰迪熊身上的纸牌在我眼前晃,上面的价格依旧,我仍然没有能力成为它的主人,而原本与我同样寂寞的他,终于在平安夜这天找到温暖。
虽然失落自己与他擦肩而过,但我还是想给予他最大的祝福,希望他在小女孩的陪伴之下,不再孤单。
母女俩的身影在商业街渐行渐远,我还佇在原地,依依不捨地望着只剩一点残影的泰迪熊。
「喵~」阿黄的叫声让我回神,我打起精神看向牠,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不想让牠担心。
「我们继续走吧。」即使努力想要振作,但我话里的消沉无法掩饰,与平安夜里的喧嚣截然不同。
广场前的市集人满为患,他们大多是一男一女牵手。从入口进去,第一摊是炒磨菇,对面还有吉拿棒,离开美食区后,还有许多卖圣诞节工艺品的摊位,但都无法吸引我的注意,我与阿黄宛如圣诞市集里的异类。
好不容易从人潮里挤出,我与阿黄站在空旷的地方,凝望眼前高大的鐘楼。
它有一个流传百年的圣诞传说:每年的圣诞节零时,鐘楼里的大鐘就会被敲响,只要在鐘声里说出自己的愿望就会实现。久而久之,当地又衍伸出另一个风俗习惯:只要在鐘声里亲吻喜欢的人,上帝就会让给予长长久久的祝福。这也导致每年圣诞节前后,就会有不少外地游客来到此处,其中最多的就是热恋中的男女。
我在广场上席地而坐,阿黄也学我恭敬地坐着,指针即将指向十二,越来越多恋人走出市集,往空地的方向靠拢,所有人都朝着鐘楼的方向。
一片吵杂中,我的手臂环住膝盖,歪头看向阿黄,几乎与牠平视,然后打趣地问牠:「你有什么愿望吗?」
如我预想一般,牠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双翡翠般的圆眼珠盯着我,藉着周边的光影,我在牠的眼瞳里,看到清晰的自己。我忍不住想伸手摸牠的脑袋,但鐘声就在此刻无预警地被敲响,浑厚的声音在空间中回盪,不绝于耳。
我的眼皮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唇瓣就碰到一片毛茸茸,下一秒如砂纸般的软物刮过我的嘴唇,留下浅浅的痛感,还有一点湿润,我的眼睛瞪大,没想到阿黄会突然对我释出善意。
短短几秒的触碰,是圣诞夜里柴火燃烧的温热,让深陷在情绪低谷里的我被拯救,牠就像从天而降的英雄,每次都能在我无助时伸出援手,我倾身在牠的额头留下一个浅吻,表示对牠的珍视。
鐘声还在持续,我急忙闭上眼睛,十指在胸前交扣,虔诚地说道:「希望有一天,我喜欢的男孩能对我告白。」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出郭天璿的面容,其实我许下与第三个生日愿望一样的内容,不一样的是那时我对于他的相貌一片模糊,根本不确定他是谁,但如今我真的确定,那个他就是郭天璿。
曾芋头说得对,我不能在尝试之前,就擅作主张的在彼此的关係之间画叉,也许那天阿黄咬我,也是生气我的自以为吧。
鐘声的馀音渐渐散去,我慢慢地睁眼,转头看向阿黄,只见牠的嘴巴微张,一脸呆滞。
「怎么啦?」我摸不清头绪。
「喵~」牠又叫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在我身边打转。
以为牠不满意我的愿望里没有牠,我失声一笑,对着一隻猫咪自说自话:「你都偷亲我了,所以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我偷戳牠前脚的白袜子,惹得牠又叫了一声。
广场人潮逐渐散去,我们也该离开,于是我从地上起身,和阿黄沿着原路走回长椅所在的地方。
我们再次经过玩具店,而我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玻璃窗的眼神略带遗憾,却不再如方才难受。我想在故事的最后,泰迪熊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