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扫视了一下我们之后,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了起来。
「搞什么,你们看着我的眼神,怎么都像在看某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他态度轻蔑,「反正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瞒了。对,没错,筑嫣的照片就是我偷拍后放到网路上的。你们知道吗?因为每次筑嫣放下泳衣袋后,小熊转向的角度都很不一定,我也是花了好几个星期,才能收集到这么多张的啊!」
爸爸差点就要一拳挥在学长脸上,是妈妈及时拉住了他。
地上的学长丝毫没露出胆怯之色,「但我这么做,对她来说也只是刚好而已吧?毕竟不管怎么说,是她先伤害我的啊。」
「你少在那边出言不逊!」爸爸低吼。
「我可没有。」学长无奈地脣角一勾,「叔叔,你知道我跟筑嫣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我身躯一震。
「我本来有女朋友,是筑嫣主动来追我,还理直气壮地说什么『遇到喜欢的对象却不勇敢去追的人是胆小鬼』。要说我负心也可以,我确实被打动了,和前任分了手,选择跟筑嫣在一起。当时我们一起承受全校的谩骂,但我觉得没关係,我相信我们会一起面对、一起承受。你们知道吗?就连我现在在大学里,都还是会有以前同高中的人认出我,进而唾弃我、鄙视我。」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我退到了妈妈的身后,不敢再望向学长的脸。
「我真的很喜欢筑嫣,所以我觉得这点对待不痛不痒,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都无所谓。」他的音量逐渐提高,「然而我却听说,筑嫣在学校里,还是经常蓄意跟别的男生肢体接触!我明明是想相信她的,可是她的行为毫无收敛,我该如何安心?然后前阵子,她居然跟我提了分手!这是怎样?不是喜欢我喜欢到就算要用抢的也在所不惜吗?半年过去就忽然不喜欢了?我已经尽力增加我们碰面的机会了,她还是冷掉,我不就只能认定是她变心了吗?人家说变心只会有零次跟无限次,可是这一回变心的不是我,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的她欸?所以我想说,好啊,既然你这么喜欢跟男生互动,那我就散布你的裸照到网路上,帮你增加更多和异性互动的机会啊。说不定一想到现在某个地方有人正看着她的照片意淫她,她还会很兴奋咧!」
妈妈又再一次拦下了爸爸。
我看到老师走上前,蹲在了学长的身旁,「就算你说是为了报復,但早在筑嫣和你提分手之前,你就送她吊饰了吧?」
「那个啊,」他轻哼一声,「我就是不爽,凭什么关灿熏能看见筑嫣的泳装,我却不行?我始终都不相信他们只是朋友而已。还是说,在这么多大人面前,你也能篤定地发誓,你们真的一点情愫都没有?」
就算隔着妈妈,我也能感受到,学长的视线锐利地刺在我的身上。
若是以前的我,一定会大声地下保证,可是在我已经知道灿熏心意的状态之下,我无法这么做了。
即使灿熏本人并不在场,我还是不忍伤害他。
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你果然是不敢。」应当居于劣势的学长,此刻嗓音却得意了起来,「看吧,先欺骗我的感情的人是她,让我被贴上渣男标籤之后又弃我于不顾,反正转过身就有下一个对象了。所以啦,她这样对我,那我如此回报她,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吧?」
「你这是犯罪!」爸爸的愤怒已达到临界点。
「难道伤了别人的心,就无罪吗?」学长沉痛地喊了回来,「真好啊,法律没有这条罪名,你就可以像个受害者一样,躲在一群大人的背后假装无辜!可是我分明也是受害者啊!为了你,我的名誉损毁得一蹋糊涂、被同儕视如敝屣,结果连你都要拋弃我?对,正因为我知道法律无法给你任何惩罚,所以我才只能亲自动手,让你也嚐嚐这种身败名裂不得翻身的滋味。」他绝望地笑了几声,「好了,现在我们两个都遍体鳞伤,大概也只有我才能接受这样的你了。我们互相伤害,却又最懂彼此的伤口,在彼此的生命中都留下了无法抹灭的记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觉得吗?赶紧回来我的身边吧。」
爸爸看着他,情绪已不如方才激动,只是边摇头边叹气,似乎是觉得学长已丧心病狂;妈妈搂紧了我,眼泪早已扑簌簌地滑落,或许是在心疼我的遭遇;老师则依然蹲在学长的面前,脸色凝重,宛若在思考着什么的模样。
我却挣脱了妈妈,迈开步伐,走到了学长的面前,跪了下来看着他。
「筑嫣?」学长布满血丝的双眼霎时渲染了亮光,「你终于想清楚了对吧?知道只有我适合你──」
「对不起。」
他的话还没讲完,我直接向前嗑了下去,毫不犹豫地。学长见状,瞬间止住了口,让沉默回盪在空气中。
「辜负你的真心、玩弄你的感情,最后又不明不白地分手,是我不对。事情已经发生,我无法改变过去,可是我知道我欠你一个道歉。」我依然没有起身,却掩饰不了浅浅的哭腔,「我不求你的原谅,但是关于伤害了你这件事,我是真的、真的、很抱歉……」
回应我的依旧是安静。
良久,我才听见一旁的老师开口:「双翊,那你呢?照你所说,你们是互相伤害的话,现在筑嫣跟你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该向她道歉?」
「事到如今,我怎么可能──」学长终于回了话,气焰相比刚才却弱了不少,「我怎么可能……」
尾音渐弱之后,学长就没再出声了。是警察先生打破了这个僵局,「……请你先跟我去一趟警局吧。」
透过光影的变换,我知道学长被抓着站了起来,然后跟着警察先生一起走远。
而我自始至终都伏在地上,一直到冷风将我的双手吹僵、爸爸妈妈看不下去,才将我扶了起来,一时之间我的脚还无法站稳。
学长的一字一句的指控像锐利的刀子,反覆地剐着我的心,汩汩鲜血不断流出,教我一阵闷痛。
颤颤巍巍地我抬起头望向学长走远的方向,却已不见半点人影。
只剩下刺骨寒风,无情地吹散我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