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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笼罩住整个天空,整个世界看起来晦暗不明,从上个星期开始,雨就哗啦哗啦下个不停。
t大学生聚集在廊道上躲雨,平常觉得宽敞的廊道变得拥挤、喧闹,下雨天让声音变得特别大声,但又特别模糊。
徐星磊不喜欢下雨天,又湿又冷,去哪都不方便,像是被雨侷限住了自由,哪里都去不了。
但有时他又很庆幸下雨,大雨声可以隔离开某些声音,例如记忆中那片老旧的破门后男女放荡的呻吟声。
淅沥淅沥,现在房子的排水都作得特别好,屋顶都会有一条专门的排水管,多馀的水会顺着排水管从屋顶流下,直接排到屋外的水沟。
记忆里滴滴答答从屋簷落下的水,在现今都市里已不復见。但偶尔下雨的时候,徐星磊还是习惯性地抬头寻找屋簷,像是记忆中的那场雨一直都在。
他的心里一直在下雨。
他抱着笔电走过t大传播学院一楼的廊道,那里保有一些復古的设计,廊道边是一个个拱门,拱门外的中庭有个飞簷式的凉亭,雨沿着斜瓦落地,一串串像天然的珠帘将凉亭整个包覆。
每次下雨经过,他都会佇足,看着凉亭许久,那和他记忆中的雨有些相似,但又不同。
「啊,老师好!」一名男学生冒着雨穿过中庭,在看见他时,急急地剎住脚,朝他打了声招呼。
徐星磊向他微微点头。他其实不认得这个男学生,t大的学生太多,来来去去的面孔多得他记不住,就连他自己课堂上的学生有谁,他也不太清楚。
倒是男学生急奔过去时,踩到廊前的一个水坑,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本来整洁的裤脚,男学生走得急没注意,他在男学生走后,一直低头看着那块污渍,还有刚刚那块被踩过的水坑。
水坑里的水波还未平息,悠悠晃晃地又被落下的雨激起好几朵涟漪。
水坑里有隻飞蛾,被打溼了翅膀落在水坑里挣扎,愈是挣扎愈是被水拉着往下沉沦,人来人往的廊道除了他,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生命在呼救的声音。
他们喧闹,毫不在意地走过,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只有他看见了牠的挣扎。
但他却选择冷眼旁观。
小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那隻飞蛾一样,被泥水困住了,不管怎么挣扎都注定沉沦。
老旧的房子里总是充斥着烟酒味和腥臭味。
虽然那股味道总令他作噁,但也习惯了。他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走过在客厅中荒淫的男女,自己进房间里看书学习。
他想离开这里,但他也明白自己离不开。
今天上课老师看见了他藏在袖子上的淤青,他以为老师会说些什么,但老师还是避开了眼选择没看见。左邻右舍对他的情况见怪不怪,没人想多管间事。
他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抽烟喝酒吸毒,茫起来根本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自有印象以来,他过的就是随着父母不停搬家、躲警察的日子,不过那时起码还没有人打他。
他开始被打是从父亲过世后,母亲没有一技之长,以前随着父亲吃喝,后来就跟了许多不同的男人。
那些男人有的对他不错,但更多是嫌他碍眼,对他呼来喝去、拳打脚踢已是常态。
他想也许有一天,他会像门外水坑里看过的那隻蛾一样,在骯脏污臭的泥水无用的挣扎然后淹死,谁都看见了,谁也不会救他。
当房间外的声音停止时,他总会一阵紧张,却又十分明白自己躲不掉。
「臭小鬼,躲房间里干嘛?刚刚给你看免钱的,是不是起秋了?」那油腻的手在他脸上乱拍,男人口中的臭味不断噁心着他。
他不敢回话,只是拚命忍耐。
那是他妈的男人,不能得罪。
他的眼神越过男人身后,看见他那光着身体的妈妈,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涂着蔻红色指甲的手从地上摸出一包烟,慢慢点上,凌乱的长发掩盖大部份的面容,早已糊掉的红唇吐出一口白烟,自始至终没朝他看上一眼。
他被男人愈来愈过份的言行弄得不耐烦,忍不住伸手挥开男人噁心的手,无用的挣扎换得男人恶狠狠的一巴掌,扇得他两眼发昏。
接着又是一脚,踢得他空空如也的胃里险些呕出胃酸。
他称为妈妈的女人还是没阻止。
男人骂咧咧地穿了衣服要走,女人这时才有了动作,急急地去挽留,但那满身油腻的男人还是推开了他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那天,外面也是下着雨,他觉得自己像翅膀残破的飞蛾一样,被雨打落水坑中。
母亲回头又给了他一巴掌。怪他赶走了她的男人。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他会给老娘钱,你能给吗?你就只会花老娘的钱、吸老娘的血!现在没有钱,我们母子俩都要喝西北风了!你满意了吗?」
「他有给什么钱?我只看到你两脚开开的给他干而已!妈的!」
他感觉自己在往下沉沦,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一漥污臭噁心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