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生日庆祝过后,我们自然而然的开始会相约出游。
到市区发掘好吃的餐厅,逛逛书店或是看场电影,就像一般的好朋友会做的。
週五晚上的人潮很多,但她每一次回头都能找到我,所以我从不担心走丢。
对向的绿灯先亮了起来,又一批皮鞋和高跟鞋前仆后继,她回头看了眼身后被人群退来挤去的我,然后牵起我的手。
女孩子间的触碰总是那样容易,高中时勾着手相约去厕所,分班了会抱成一团哭,亲暱的触碰信手拈来,是感情好的展现,然而只有魏如颖的掌心会发烫,我渐渐意识到这不是像若琳逛街时会挽着我的手那样单纯,她的脉搏从交叠的地方一阵阵的鼓譟,合着我的心跳一起。
那场电影我看得不怎么专心,焦糖味的爆米花放在中间,她和我一样嗜甜,隔几分鐘就要塞一口到嘴里,拿取爆米花的指尖在狭窄的方盒一进一出,手背和手背若有似无的交会,我忽视那微小的摩娑,但每一次都能感受到她的滚烫。
散场之后,魏如颖在电影院门口替我戴上安全帽,温柔的将每一缕发丝收合在安全帽之下,然后扣上。
她将我的手拉到腰际,我自然而然靠上她的背。
但在机车加速的时候,我还是无可抑制的想起了罗瑀暄从背后环抱住我的触感。
在宿舍过夜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在半夜醒来,但我再也没有遇到同样醒着的罗瑀暄。好像自从她和高睦恩变得亲近,就不再睡不着觉。
我偶尔还是会在夜里无声的哭泣。
躺在魏如颖小套房的床上,即使格局完全不同,我依然可以张着眼睛在黑暗中描绘出她床位的轮廓,身体已然形成记忆,不自觉得往熟悉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熟悉的身影。
独自一人的时候,半夜醒来的时候,魏如颖睡着的时候,感觉轻易又陷入一片黑暗。悲伤又会不知轻重的侵袭心脏,喘不过气。
不看、不听、不接触,还是阻止不了回忆的侵蚀。闭上眼睛,一幕幕过往就像坏掉的录影带重复拨放。
夜教活动办在离后山最近的一片树林,这是营队的传统,为了让活动进行的顺利,我们去场勘过好几次,但不管去了多少次大家还是一样兴奋,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走向后山,似乎都对这类型的活动感到兴致勃勃。
不会孤身一人站在黑暗里是何其幸运的事,为什么人们总乐此不疲的往黑暗追寻呢?
我走在队伍的尾端,越往树林的深处,就越像走入深渊,白日里我小心翼翼隐藏,不洩漏一丝悲伤,但在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馀感官悄悄放大,心脏还是会时不时抽痛。
意识又渐渐飘忽到身体之外,我不自觉的放慢脚步,等待熟悉的悲伤袭来。
「小心。」魏如颖的声音驀然出现在耳际,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低头看着脚边一片漆黑,差点就踩空。
虫鸣鼓噪,交谈的声音逐渐离我们远去,魏如颖方才扶住我的手掌往下滑落至我的手心,自然地牵起,黑暗总是使人更加轻易的靠近。
已经听不见大家喧闹的声音,只听得见脉搏鼓动的频率渐渐与她合而为一。
她总是成功的将我从罗瑀暄的思念中拔出,而且不会感到疼痛。
「我们落后了。不过没关係,这样能跟你一起反而更好。」
她说话的语气丝毫没有迟疑,彷彿看不清彼此的脸就能轻易说出平时不敢说的话,没有月亮的夜空格外隐晦,可以很好的隐藏起发红的耳根。
「你看那里。」忽然她指向我的脚边,我还以为又要踩空,提心吊胆了好一会,直到一丝幽静的绿光升起。
「是萤火虫欸。」我惊呼出声,「好漂亮,我在台北完全没看过。」
脚边传来潺潺流水声,虽然是大排水沟,但是很乾净。萤火虫的光从水源处升起,点点绿光围绕在我们之间,一明一灭,浮动的光点也映在水面跳跃。
在最黑暗的地方,反而会看见最原始的光亮。
也许人们奋不顾身地走进黑暗,是为了抓住在黑暗中那些微火花的可能,那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月光从云层后方探出,魏如颖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满天星斗都映在里面。我忍不住靠近,那是我一直渴望的光芒。
「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看看?」
「什么?」
我还有些恍惚,像是沉浸在水中,但我不想浮出水面换气。
「我说,我喜欢你。」她一字一句的说,激起一阵水花,「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看看?」
「我、我不知道。」回过神来的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没有松开握着的手,于是她紧紧扣上,夜空一瞬间就被她的笑容点亮,而我就这样耽溺在她眼里。
「至少这不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