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中午的热风回到助產所,刘丰昭打开大门,在蓝安淑通过时说:「多亏了你的帮忙,我今天才能好好地跟阿鑾婶讲话。真的很感谢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意料之外的话让蓝安淑双颊緋红,她定定地看着刘丰昭的双眼,接着露出微笑,「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刘丰昭莫名害臊,转开了脸。
「你们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好久找不到!」何秀桃端着一盘菜脯蛋,走到刘丰昭和蓝安淑中间,「但我还是帮你煮了菜,快吃吧,丰昭。」
「嗯。」刘丰昭往桌子走去,蓝安淑和何秀桃互瞪一眼,也若无其事地走向桌子。
「我可没有准备你的份。」何秀桃拦下蓝安淑。
「你放心吧,我自己有带。」
「你们先吃吧,我换身衣服。」刚才太匆忙,刘丰昭来不及套上隔离衣,身上的制服沾到了一些血水,她到卧室脱下污衣,换上乾净的洋装,接着拿起污衣走出房间。
「丰昭,我帮你拿去后面吧。」何秀桃伸手,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自己拿去就好,我还要冲一冲。」刘丰昭向前一步。
何秀桃退后一步,「我来处理就好。」
「我也想洗洗手啊。」向前。
「我去端水来给你洗。」向后。
「哈哈哈哈哈!」蓝安淑的笑声从后门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刘丰昭,你的衣服变得好花,哈哈哈!」
「什么?」刘丰昭跑向后门,何秀桃双手掩面。
刘丰昭在后门停下脚步。和蓝安淑止不住的笑声一起在门外空地飘扬的,是染上了红黄蓝绿黑各种顏色的制服,这里黄那里黑的,就像美术课下课后铺在桌上的防污纸一样。
刘丰昭看傻了眼。
何秀桃跑到她面前,双手合十,「哇啊,丰昭对不起!是我把你的衣服弄染色了,请你原谅我!」
「这是怎么弄的?」刘丰昭万分不解。
「你们刚刚不是去接生吗?我到处找你们,结果忘了我把我们两个的衣服泡在一起,所以就……有几件衣服褪色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自己的衣服也都毁了……」
「唉,那也只能这样了。」刘丰昭无奈地说,接着伸手敲了蓝安淑的肩膀,「蓝安淑,你笑够了没?」
「唔……」蓝安淑揉了揉笑到痠痛的脸颊,「你不穿穿看吗?说不定很好看,最新时尚!」
「这怎么能穿?」何秀桃挡在刘丰昭前面,「我会去城里做一套新的让丰昭穿,你不用担心。」
「说的也是,这下得准备一套新制服了,不然就要每天晚上洗衣服,隔天早上穿……」
「不如……我来帮你做吧?今天开始做的话,大概后天就可以拿来给你。」
「真的吗?」
「当然啊,我是台南第二高等女学校的洋裁女王。」蓝安淑自信地挺胸。
「那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
「要不要乾脆我帮你设计刘丰昭助產所的新制服?」
「这倒是不用,本来的制服就很好用了。」
「包在我身上。」
「虽然做衣服很重要,但还是先吃饭吧?菜都要凉了。」何秀桃提议。
「说的也是,吃饱再量尺寸比较好。」蓝安淑走向桌子。
「嗯。」
饭席间何秀桃没再找蓝安淑的碴,或许是因为闯了祸,所以安安份份不敢造次,吃完饭就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
蓝安淑从自己的提包拿出纸笔,「马上就来量尺寸吧,你有皮尺吗?」
「嗯,在我房间里,你过来吧。」
刘丰昭的卧房里,只有简单的衣柜和床铺,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给人纯粹的感觉。
「来,皮尺。」
蓝安淑接过皮尺,俐落地拉直,靠上刘丰昭双肩,感觉到肩胛骨与肌肉的起伏,突然一股热气腾上头脑,整个人手足无措。明明在高中女学校时量过班上所有同学的身形,早已经嫻熟这套量尺寸的程序,现在却觉得陌生极了。是因为这是刘丰昭的身体吗?不行,不能让刘丰昭看扁!要拿出洋裁女王的气魄来!
蓝安淑热着脸咬着牙量尺寸,刘丰昭也全身僵硬。虽然平时少不了肢体碰触,但这种彷彿全身被摸遍的状况实在太不寻常了。蓝安淑的手如正午的暖风,一会儿拂过她的胸前,一会儿抹上她的手臂,一会儿扫过她的腰腹,又热又痒,她都感觉得到体内血液循环加速了。空气中这异常的紧绷感是怎么回事?
两人各怀心事,静默地量着尺寸,只有皮尺窸窣声和纸笔沙沙声在房里回盪。
量完臀围,蓝安淑拉紧刘丰昭腰周的衣服,「你可以帮忙这边拉紧吗?」
「喔……」刘丰昭愣愣地照做。
量完腿长,蓝安淑轻声宣布:「好了。你可以放掉了。」
刘丰昭的身体还有些僵硬,轻缓地拍了拍裙襬,不敢看向蓝安淑。
蓝安淑也是一样,放下皮尺,拿着记录尺寸的纸张,背对着刘丰昭,「那我先回去做衣服了。」
她快步走向房门,没想到通过房门时,撞上了从另一侧走过来的何秀桃。
「唉唷!」蓝安淑哀号。
「你干嘛撞我啊?」何秀桃揉着被撞的手臂。
「我不是故意的……」
「你们怎么了?」刘丰昭从房里探出头。
「她莫名其妙撞──」何秀桃还没告完状,发现刘丰昭和蓝安淑的脸都一片酡红。
「我先回去做衣服了。」蓝安淑跑走了。
何秀桃看着她离去,失落地说:「吶,丰昭,那个姓蓝的也喜欢你吧?」
刘丰昭的脸更红了,「没有吧。」
「就有啊。」
碰地一声,助產所的门又打开了,进门的是蓝安淑。
「刘丰昭,你那件被染花的制服借我一下,我看看布要怎么裁喔。」她红着脸,覷着地板说话,十足十地羞涩。
「喔,好。」
她像是被追赶一般,急忙奔到后门外,收了衣服,便直接从那边离开了。
「你看,她果然喜欢你。」
「我看不出来。」
「你……」
「我要去洗工具了,没空听你乱讲。」
这两个人怎么这么迟钝啊……何秀桃感到落寞、无奈、艷羡与担忧,还有那么点替刘丰昭开心,整颗心像是被五马分尸一般,折磨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