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将杯子搁在了桌上,渐渐露出了一抹好奇的表情: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就不兜圈子了。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求答
案的。传闻五百年前,黑龙在大战当天以自己的真身殉了那诛妖剑,照理说应该已经魂飞魄散,为什么又会以宿氏集团掌舵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宿朝之我以前也曾见过,当时明明就是一个凡人之躯,如今,又怎么会呈现出这么浓郁的妖相呢?
一字一字平静地落下,过分的开门见山。
问完之后席修然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陆安生。
陆安生抬眸对上这样的视线,眼底的神态隐约一转,神态微妙地微微一笑:席先生果然坦然,但是在回答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这将决定我给出怎么样的答案。
席修然:你说。
陆安生问:不管是我还是黑龙,自问和蛇族向来没有什么交集。如今席先生这样刚发现黑龙真身就着急地过来取证,到底只是单纯的好奇这背后的真相,还是实际上更想知道,怎么样才能和我一样,做到让深爱的人起死回生呢?
最后的话语落下,席修然原先始终淡然的神态间终于隐约出现了一丝裂缝。
片刻的安静,他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地收敛了起来:你调查我?
调查说不上,不过是稍微一想就可以猜到的情况罢了。本来还不是非常确定,现在看来,我是猜对了。陆安生一直也留意着席修然的神态变化,此时所有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也让他终于松了口气,你当初被蛇族本家驱逐出去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要想在那样严峻的环境下生存下去,恐怕是受了什么人的帮助。而你如今留在宁城守护余家世世代代,应该就是为了还那人的情吧?
他定定地看着席修然,问:你也想复活他?
一个也字用得非常精准,许久之后,席修然稍稍敛起了眸底的警惕,因为过分期待,声音略微有些发紧:所以,你真的有办法?
陆安生坦言:代价或许会很大。
席修然抬了下眼眸,嗤笑:我看起来像是会计较后果的人吗?
即使最后也不一定能成功?陆安生客观地陈述道,我能重塑黑龙元神,但至少他的本质是一个远古大妖,元神破碎只要保留一魄,还是可以重新蕴养。可是余家的那位祖辈,应该是只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吧?同样的方法,未必可以奏效。
留意到席修然瞬间深邃下去的眼底,陆安生的指尖在杯子上轻轻摩过,话锋微妙地一转:不过我这里倒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将成功率提高三成。但,想要收获就必须先付出一点代价。如果我说,就算最后成功也会需要用席先生的全身修为去换,你
席修然接下了后面的话:说吧,条件是什么。
陆安生也没想到席修然居然会接受得没有半点犹豫,稍觉错愕地抬头看了一眼,沉默片刻说:黑龙的元神重塑已经到最后关头,等血月再现的那天,我就会将自己元神炼化的心笼注入他的体内。到时候光靠我自己恐怕不行,需要有人在旁协助,将修为过度给宿朝之,来维持他体内妖力状态的平稳。
所以说,你这是不舍得让自己的老鼠朋友牺牲,正好找了我来替代?席修然片刻间就明白了过来,随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当然,这种事情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可是我又怎么能够知道你不是在借此诓我?你把自己的元神给了那个黑龙当承载的容器,倒确实是把人给救活了,我这劳心劳力地在旁边替你护法,万一你最后没命出来,我岂不是没落到半点好处?
不等他说完,陆安生将手中的珠子展现在了他的跟前:这个东西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凤凰本是上古神兽,这心珠是用我的心头血所凝练,如果用它来当一个人类魂魄的载体,应该是再合适不过。
他语调平静地陈述道:只要你能协助我完成最后的秘术,不论最终死
活,心珠都是你的。
席修然久久地看着这颗暗色流转的血色珠子,碍于还需要从陆安生那得知具体的秘术方式,到底还是忍住了伸手去抢的冲动,片刻间有了决定:成交,合作愉快。
陆安生:合作愉快。
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莫川跟傅司言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动静齐齐地转头看了过来。
傅司言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走过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席先生是吧,我送你。
席修然垂眸扫了他一眼,算是默认。
陆安生没有跟下来,高挑的身影一前一后地下了楼,直到到了门口的时候,傅司言忽然停下了脚步,语调听起来似乎很是客气:席先生,介意我了解一下今晚你们的交流内容吗?
席修然回答得很是直接:介意。
傅司言:
今天晚上席修然的心情显得非常不错,还多调侃了一句:既然这么想知道的话,上去问你们家的那位陆先生不是更方便吗?
傅司言的嘴角动了动,却只能在心里默默爆粗。
要是能从陆安生嘴里套出话来,他哪里需要这样的拐弯抹角?
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所以,是真的不能说。席修然说完转过身去,临走前轻轻地拍了拍傅司言的肩膀,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凤凰对你这位朋友还真的是非常重视。
傅司言:?
席修然没再说什么,迈步走入了夜色当中。
虽然他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具体操作,但是可以想象,陆安生在重塑元神的过程中经历了怎样的坎坷。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还能在这样的环境中保持住绝对的理智。
至少换成是他,如果有机会可以将那个人复活,别说去顾及傅司言这种身边朋友的安危了,就算要拉下全世界去做陪葬,都在所不惜。
如今单单的只是一个有机会复活的可能性,就已经足以让席修然兴奋地全身发抖。将心比心,陆安生又到底是怎样度过的这一个个难熬的日日夜夜,可想而知。
好在,一切都已经近了。
第42章
席修然的态度让傅司言愈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然而没等他找到开口询问的机会,陆安生就直接锁上了房门开始闭关。等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
不管是精神还是气色,陆安生看起来都显然比平日里要惨淡地很多, 明明也不过是几天的功夫, 就像是有什么在吸食他的气血, 让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又瘦了一圈。
傅司言到底是无法忍受, 找个时间将陆安生堵在了楼道口,一字一顿地问道:陆安生, 你跟那个姓席的老妖怪到底在谋划什么?到底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够知道的?
很多事情。陆安生没有回避这样的视线,回答得也很是坦然, 因为会挨骂, 所以不能让你知道。
傅司言感到额前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突突了两句, 在内心反复提醒自己打不过他, 才控制住了举起拳头的冲动。深深地吸了口气, 尽可能露出了一个大概可以成为心平气和的笑容:既然知道要挨骂, 为什么就不能选择不去做呢?
陆安生沉默片刻,才开口: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去完成的。
我不知道!傅司言气得不行, 狠狠地磨了磨牙, 行, 你不告诉我是吧?别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没办法自己去弄清楚真相!
陆安生抬头笑了笑:加油。
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再加上最近这阵子的病态逐渐严重,更加清瘦的面容间随着笑容的浮起带上了一抹温存, 招人得不成样子。
当然, 如果不是一开口就说着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风凉话, 这绝对是一副非常美好的画面。
傅司言觉得自己跟这老鸟当了几百年的挚友,没有被活活气死简直就是妖界的奇迹。
他用力地揉了揉犯疼的太阳穴,伸手拦住了正准备要走的陆安生,留意到对方投来的询问视线,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有个事。你上周公开露面的事情搞得有点大,大概是考虑到影响力的关系,人类政府那边专门派了人过来联系我,说明天晚上将举办时装周落幕后的庆功晚宴,想请梵生一起参加。我本来想拒绝的,不过那边的态度说是客气其实明里暗里也有点强硬的成分,正好你也结束闭关了,就看你是什么意思了。
陆安生利用这一周的时间内完成了最后一部分心笼的铸就,光是强行转变元神形态这点,几乎费劲了他的全部心血。正常情况,接下去那段时间最好多做调理,但是考虑到庆功晚宴这种人气很足的地方也算是某方面来的滋养圣地,陆安生想了想,最后点头应道:反正没什么事,去看看也好。
陆安生之前都不曾公开露面,更别说以梵生的身份参加这种应酬场合了,唯一适用的那套衣服也是当初跟宿朝之一起买的,临离开的时候留在了西城的公寓楼里。最后他随便找了一身白净的衬衫,搭配上款式整洁的西装裤,单单只是这样随意一搭,穿在他的身上也同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独特气质。
这次的整个时装周,除了记者招待会上的那一小出插曲,可以说落幕得相当完美。毕竟是难得的社交场合,庆功晚宴当天所有跟时装周有关联、或者关联不大的上层人士均有出席,里里外外自然更是围了不少的记者,虽然被保安以维护秩序的名义拦在了外面,片刻没有停歇的闪光灯也时刻刺着人眼。
傅司言一直没有开车的习惯,今天也是和陆安生在门口随便拦了一辆车就直奔会场。这样一来,在一堆的豪车当中,停靠在大门口的出租车反而显得尤为惹眼。
从陆安生刚下车到进门的那短短一段路途,记者们的快门就没有停下过,更是恨不得见缝插针地要往前挤,有机会的话怕是都要把镜头直接摁在两人的脑门上。毕竟,光是梵生二度露面的话题,恐怕在
短期内就足以养活好几个嗷嗷待哺的媒体公众号。
陆安生来这里本就不是为了应酬,进门后跟几个围上来寒暄的人应酬了几句,就把周旋的任务交给了傅司言,独自一人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倒了杯香槟。
今晚的客人陆陆续续地抵达,原本就人头涌动的大厅顿时愈发热闹了起来。
这样稍微充实点的人气,让陆安生原本有些发寒的身子感到稍微有些暖和了起来,他找了一个角落的沙发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养神,没有留意到从门外走进的那个人影。
您看,那好像是周行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陆安生,但是话没说完,本能的求生欲让他顺便闭了嘴,那个,您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喊我,我先去旁边休息了。
隔壁有安排周行这种私人助理用餐的场合,宿朝之低低地应了一声,强行收回了落在那个身影上的视线,故意目不斜视地朝着会场深处走去。
他确实没有想过陆安生会来这里,确切来说,以他对这个男人的理解,应该很不喜欢这样过分吵闹的场合才对。
想到这里,宿朝之感到整个情绪顿时又沉了下去,他发现从某方面来说,自己对陆安生还真是半点都不了解。
宿朝之不确定陆安生有没有看到他,只是强迫自己不朝那个方向看去,故意慢吞吞地走了几步,正好迎面走来了几人,就顺势在距离陆安生不远的方向停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应酬了起来。
可惜,另一边的陆安生确实没有关注周围的情况,他不喜欢这种场合是真的,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状态的需求,绝对不会来这种吵得他头疼的地方。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丝毫没有要跟其他人沟通的意思,直到听到隐约的脚步声悠远而近,有所觉察地抬头,恰好看到了那块送到自己跟前的蛋糕。
来人就这样定定地垂眸看着他:看样子,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
陆安生对席修然会出现在这种场合半点都不觉得惊讶,神态平静地伸手接过:嗯,心笼已经铸好了,就等血月之夜了。
席修然的视线从陆安生的脸上瞥过:虽说,如果是我处在你的立场也未必能耐得住性子,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着急赶工的好。实话实说,你现在的气色看起来确实不好。
陆安生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是在关心我?
席修然悠悠一笑:我只是怕还没来得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你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放心,不至于。陆安生说完,想了想,伸手将口袋里的东西摸出,递了过去,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这个你先收着。等最后一切结束之后,我就会把完整的秘术都交给你。
席修然确实没想到陆安生居然会这样大度,毫不客气地低笑一声,伸手接了过来:那就多谢了。
宿朝之跟旁人交谈完毕,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决定看上一眼就漠然走开。
结果这一抬头,却发现陆安生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到来,反倒跟旁边的那个男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宿朝之跟席修然在余淖的生日宴上见过,自然留有印象,看着两人之间对话的态度显然不是初次见面,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陆安生到底又是在什么时候跟席修然扯上的关系。
宿朝之定定地看着陆安生,准备果断离开的步子却是有些迈不动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心里莫名地有着一股火气,想要宣泄,又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出。
宿朝之缓缓地吸了口气,反复在心里默念这个男人已经和我没关系了,可是心情还没能完全平复下来,最后那一幕的画面到底还是撕裂了他所有的冷静。
他看到陆安生把那颗红色的珠子交到了席修然的手里。
陆安生,居然把
他还回去的东西,送给了别的男人?
他怎么可以!
恰好有服务生经过,宿朝之随手拿过了一杯香槟,仰头一饮而尽。
奈何,作为一切情绪源头的陆安生显然完全不知道无意间又点了把火。
这几天他实在是太累了,即便是对席修然这位合作伙伴,也没有多说话的心思,将东西交托之后告别,又一个人在沙发上蜷了一会儿,在疯狂涌上的疲倦感下只觉得四面八方落入耳中的对话声实在吵得头疼,又站了起来找了个人少的方向,朝着侧门走去。
他隐约可以感觉到背后也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离开酒店正厅后隔绝了嘈杂,缓缓地吁出一口气,才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也同样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