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得的是厌食症?顾微然惊讶地说:难怪瘦得皮包骨头。
她不喜欢以自残方式达到某种目的,本来说的是岑书雅要做抑郁症假象,可怎么把生病算进去的?
难道是假戏真做?
计划不计划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得厌食症总比得重度抑郁好,我的轻度抑郁偏向情绪化,容易调节,至于厌食症,可能也是个持久战。岑书雅的症状变现确实带了几分刻意,只不过她做得滴水不漏,就连在精神科做的检查,也是同学在帮她。
至于厌食症,在计划之外也在意料之内,从她抠吐开始,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让症状联合爆发,也是在冲破父母的心理防线。
顾微然瞅见文潇曼走到了门口,忙转移话题:学姐,身体才是根本,你要配合医生好好养病啊。
尽力而为吧。岑书雅慢悠悠地答了一句,似乎没入心。
试试看吃点东西吧,小雅。文潇曼做了些燕麦粥,她谨遵医嘱,给她准备流食,想循序渐进地进食。
顾微然帮岑书雅调好床的高度,文潇曼用勺子把粥喂到她嘴边,她勉强吃了一口,可咽进去没多久,就吐了出来。
床边就是垃圾桶,文潇曼轻拍她后背,已经习以为常,可她眼中总会闪烁着若有若无的泪光。
慢慢来,别着急。云舒从没见岑书雅这样过,这是一口吃不进么?
学姐,漱漱口吧。顾微然把水端过来,岑书雅摆手,不愿意喝,她接过粥碗,继续吃。
结果都一样,无论她吞咽多么小心,最终都会呕出来,食物可能还没到胃,就反出来了。
云舒心有不忍:还是别吃了,这样吐下午喉咙会吃不消的。
没事。岑书雅双眼充斥着血丝,吐完几次后声音有些沙哑,每次吃进去,都会留点在肚子里,也算进食了,不吃就什么都没有,病怎么会好,对吧?
云舒看向文潇曼,问:阿姨,就只能这样了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医生都束手无策,这种病不是吃点药,挂点水就能好的。她现在喝口水都吐,算了,还是别吃了,你的努力根本不奏效。文潇曼突然心情烦躁,发起了脾气,你看看你,瘦得跟麻杆一样,明颜说你带她走出了阴霾,分开后她做慈善,做事业,帮助别人,积极向上,可你呢,每天颓废在家里,吃不下睡不着,不跟我们说话,不与人接触,看似妥协了,其实你就是在用沉默反抗我们,现在爸爸妈妈看到你这样,每天煎熬着,痛苦着,你满意了?
文潇曼终于把累积的情绪爆发出来,她没听岑书雅的回答就拿着粥碗离开了。作为母亲,她觉得自己是失败的,脾气的背后,是心虚,是发现自己变成刽子手的歉疚。
岑书雅面如死灰,深陷的眼窝凸显得人更加虚弱,她没什么反应,只是疲惫地闭上双眼。
你们也走吧,我想休息会。
云舒和顾微然没有多说,这种处境确实不适合外人在。
那你好好休息,以后再来看你。云舒说。
岑书雅点头不语,她确实没有明面上硬抗,一直表现出配合治疗,平和地跟父母相处,很多看起来很自然的事,其实都是她的用心安排。
她越这样,妈妈就会越难过,难过会催使她寻找解救女儿的办法。
而唯一的途径就是去理解,去转变自己固执的偏见,从根源解决。
云舒和顾微然沉重地走出医院,刚到一楼大厅,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明颜。
颜颜,你...?云舒惊讶之余看向顾微然,你告诉她的?
是。顾微然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觉得她有权利知道。
姐,你别怪微然,书雅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医院?明颜心急如焚。
云舒拉着她往外走:你别去了,跟我回去,慢慢说。
我不走,我要去看她。明颜甩开她的手。
她父母都在,阿姨刚发过脾气,你这个时候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你告诉我她怎么了?我就去看她一眼,偷偷瞄一眼就走,好不好?明颜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她从高尔夫俱乐部一路赶来,下车后拐着假肢小跑,可怎么都跑不快。
云舒执意不说,顾微然看不下去了,对明颜说:学姐得了厌食症。
微然!
仿佛被重物击中了心头,让明颜全身为之一震,她挣开云舒,不管不顾地向电梯口赶去。
颜颜!云舒想唤回她,被顾微然拉住了:你别阻止她了,如果是你躺在里面,也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我,如果是我躺在里面,你又会不会被人挡下?
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告诉她,不是说好商量后再决定吗?云舒有些生气。
学姐都那个样子了,最需要的就是明颜陪伴,厌食症也是心病引起,只有明颜在,学姐才可能好转。
我说了现在不是好时机,阿姨在气头上,你是想让颜颜去受辱还是让书雅为难,书雅会愿意让颜颜看到她这个样子吗?云舒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她已经看到了转机,文潇曼发完脾气必定会冷静下来去思考这件事,也会跟书雅好好交流,可颜颜这一出现,什么都乱了。
顾微然不能认同她的想法,争辩道:我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岑教授和文教授都不会为难明颜,至于你说的学姐不愿意明颜看到她这个样子,那她想过明颜感受吗?你们不要打着为了别人好的名义,自私地认为不告诉才是好的。
自私?你把这种牺牲叫自私?书雅为了她们之间有好的结果而付出,我苦口婆心地劝说阿姨,好不容易转变了她一些固执的想法,你这一搅和,很可能会让书雅的计划,功亏一篑。
两人起了很大的争执,云舒气得往前走去,顾微然紧随其后,追着她说:你就只看到这件事的表面事态,可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你们会让明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崩塌!
云舒停下脚步,望着她: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
学姐用了快四年才让明颜从残疾的自卑和阴影中走出,如果她知道学姐为了自己弄成这样,自己没能陪伴,没能共同面对,事后她会怎么想?她会觉得自己没用,她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学姐,她曾经的自卑心会被勾起,她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学姐的!
颜颜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书雅是她能量的来源,如果她能够迎接一个完美的结局,受到叔叔阿姨的接纳,不会出现你所说的这种情况。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能理解对方。顾微然站在明颜角度,感同身受,而云舒更懂岑书雅的安排,这件事是以结果为导向,就必须按照计划来实施。
顾微然摇头:你别自以为是了,学姐现在的行为跟你当初不辞而别没多大差别,总觉得是为我们好,其实把我们推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恰恰就是你们,伤人伤己,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云舒脸色微变:我自以为是?我当初走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跟你在一起,她们是受到了阻碍,是通过方法和努力才能够跨过去的,根本没有可比性。
哦,没想过跟我在一起,行吧。我还不如明颜,至少她是被迫分开的,学姐为了在一起才这样,而我是被你抛弃的。顾微然的声音被迎面而来的风掩盖,但云舒听得真切,也许在气头上,她没有多做解释。
但也觉得不能吵了,颜颜已经上楼,为既定的事实争吵是无意义的。
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说了,没意义。这是她们第一次面红耳赤地吵架,云舒不想恶化下去,两人或多或少都因为岑书雅这样而难过,虽然知道在一起争吵在所难免,可云舒不想在情绪上头的时候,说出伤害对方的话来。
此时的她,也无法百分百冷静地去思考顾微然的话,情绪主导着心情,不如什么都不说。
可顾微然误以为她生气不想理自己,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只是冲动行事,有些急于解释,云妈,我都29了,明颜也28了,我们这些年的成长难道还不足以弥补我们的年龄差吗?或许你觉得我是冲动,可我见叔叔阿姨眼中只有不舍和心疼,这种时候不会发飙的,也许明颜的出现会加快局势的扭转呢?
云舒依旧不语,径自向车边走去。
你相信我的直觉,也许阿姨会把明颜当成救星,会希望她能协助治疗学姐的病...
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这件事跟治病一样,要循序渐进,你觉得我自以为是,我那是相信书雅,她身上有股令人坚信的力量,难道不是吗?
可你总要站在明颜立场想想,当学姐跟我说想明颜时,我就毫不犹豫地通知她了,我不后悔这样做,依旧坚信爱能打动叔叔阿姨。
云舒轻按额头,面色阴沉: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为什么还要来跟我解释,是想继续吵架?我不逼你认同我,你也不要让我一定认可你的做法,事情已经这样了,没必要再多说什么。
我...她明明是在意才解释的啊,云舒还是在责怪自己,难道两个人意见相左就这么难以沟通吗?顾微然也来了脾气,行,不说了,我自己走走冷静冷静,一会打车回酒店。
顾微然脸若冰霜,与晴空万里的天气形成巨大反差,心情如同乌云压顶那么沉重。她觉得委屈,不想面对此刻的云舒。
云舒没有留她,自己坐进了车里。气头上,都需要冷静,吵架伤感情,云舒不想恶化。
望着不远处的住院部大楼,她不禁担心起明颜。
不知微然的冲动决定是适得其反,还是顺水推舟。
住院部八楼,明颜找到岑书雅的病房,徘徊着不敢进去,她几次抬手想敲门,又按捺住了自己。
厌食症会怎样?她只在网上看过这种病,多数是因为减肥引起的,也会有其他心理状态引发的吞咽困难。不能进食多痛苦,只能靠营养液维持生命,为什么书雅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一门之隔,像隔着山海,明明离她很近,却不敢迈进去。
是明总吗?
听到文潇曼的声音,明颜身体微微一颤,惶恐地转身,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说道:阿姨~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完全没有了商场上的气势,谁能相信堂堂明德集团的ceo会有这样的一面。
文潇曼表情平和,发完脾气后,她越发的清醒,看到明颜来她很惊讶,也充满了希望。
她,她...明颜想问点什么,可一句话都无法说完整,只觉得自己在哆嗦,是担心也在害怕,她的自信在文潇曼跟前消失殆尽。
进去看看她吧。
明颜猛然抬头,难以置信:阿姨,我真的...真的可以吗?
再三确认,得到文潇曼的点头,明颜才敢动。
谢谢阿姨,谢谢阿姨,谢谢阿姨。
她连声道了三次谢谢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心跳随着每一步在加快,病床上那个瘦弱憔悴的病体,让她觉得陌生。
那真的是她的书雅吗?
明颜不觉得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直到岑书雅转头,看见了她。
那张蜡黄瘦削的脸,被眼眸中的惊讶之光点缀,明亮了几分。明颜被她的样子击垮了,她捂着嘴巴,簌簌泪下,喉咙处卡着书雅两个字,愣是叫不出口,任凭眼泪肆意地挥洒。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傲娇有天会跟云妈争吵,出息了,不过后果嘛,哼哼...
学姐希望的曙光来叻
第101章 知错
尽管气虚体弱, 岑书雅还是勉强支起了身体,眉眼绽放,迎着明颜微微而笑, 见明颜泪流满面,她抬手张臂, 拖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快过来给我抱抱。
她的声音轻如微风,眸光盈盈似水,流转至明颜脸上,两个月没见, 心空得连风都能钻进。
明颜本就不灵活的腿,此刻像加了千斤顶般沉重。她紧咬下唇, 一步一步地挪向岑书雅。
短短的几步,像隔了千山万水, 明颜还没到床边,就被岑书雅伸过来的手牵住。手心相触的那一刻,岑书雅眼眶浸湿, 依旧笑靥如花。
怎么瘦成这样了?明颜颤抖的手在岑书雅脸前轻晃,不敢触摸,那消瘦的脸仿佛一碰就会伤到,可岑书雅却一把抱住了她, 这么久没见,都不想抱我吗?
那双手臂明显无力, 只能勉强环住明颜, 还是那个温暖的怀抱,可岑书雅已经瘦得硌人。
明颜像被万箭穿心般的疼,她不敢使力, 只敢轻抚。
颜颜,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岑书雅的声音宛如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好似吊着一口气,凭借意志而活。
明颜拼命摇头,不丑,你什么样子都不丑。
瞎说,你别安慰我了,我最近连镜子都不敢照。岑书雅靠在明颜肩膀,嘴角始终上扬,明颜让她死去的心再次活络,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因为爱情这样。
以前遇事理智,交往过的男生从没入过心,不管谁提分手,她都没有感觉。
失恋是什么感觉?为爱情想自杀是什么心理?这些在她做专业研究才会触及的东西,直到今天才领会。
痛并着快乐,就是如此吧?
岑书雅不后悔,如果一生只能爱一次,这场劫难就是注定。她弯弯绕绕地跟男人恋爱这么多年,还能发现自己的真心,又怎会轻易放弃。
她不爱则已,一爱就会爱到极致。
我们好好治病行吗?病好了就会像以前那么精神,那么好看。明颜双手环住她,忍住吻她的冲动,不敢行为过激,因为文潇曼还站在病房门口。
病会好的,慢慢治,可是你得回去。
明颜怔怔地问:为什么?我想留下来陪你治病,阿姨同意我才进来的。
她只是暂时同意你进来,何况我爸不想看见你,我没有力气周旋在你们之间,你看我又没事,你还是回去吧,等病好了我告诉你。岑书雅知道文潇曼在门口,这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她不希望因为自己暂时的病弱,让父母把明颜当成治疗工具。
她要的是文潇曼从心底接纳明颜,只有文潇曼真心地接受她们,才能攻破岑墨安那座大山。
我去求求叔叔阿姨,等你好点我再走,行吗?我保证不会给他们添乱。明颜语气近乎哀求,今天就算打断另一条腿,她也不要离开。